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支撑起小日子的,往往只是这些鸡零狗碎的流水账。
酱,起初仅作为食物存在,西周时期贵族以享用肉酱为乐,慢慢才发现草木之属均可制酱,酱油酱菜均在制酱过程中逐步出现,伟大的调料出现在中国人的餐桌,延宕至今,最终成为大排档、早点铺家家户户必备的瓶瓶罐罐。
人类的文明进化往往由偶然而触类旁通,最终千头万绪千奇百怪。至于当下以毛发制酱油,以苏丹红配辣椒酱,则是脱离最初衷的怪胎了。任何一项食品科技的革命,缺乏了制度与道德的监督,最终的走向都是令人担忧的。
名目繁多的酱料是传统徽菜的必备。酱坊利用江南独特的梅雨气候,调配出的酱料别具风味。伏天的酱被冠以伏酱,为其中的翘楚。安徽一词,来自“安庆”“徽州”,如今安庆依然有“胡玉美”蚕豆酱,畅销大江南北,前几年去当地的专卖店,买了一盒套餐,已经有十几个品种了。看配料表也无外乎那些化学药剂,乏善可陈。
传统的徽菜在融合中渐渐式微,但大量菜肴的烹制依然离不开酱,很难想象,厨房里长久缺少一瓶豆酱会是什么光景,那将是如何难以下咽的日子啊!
一瓶自制的酱菜,承载起的不仅是味觉的满足,还有泛滥的思乡病、思亲病。那份对于遥远故土,对于远去的外婆奶奶的思念,会在咀嚼间浮上心头,又上眉头。
我们有很多年没有自制过*豆酱了。超市的选择更多,包装更加美丽。况且母亲改变了饮食习惯,偏爱上了臭豆腐和咸鱼,做的还不赖。她似乎将其他的兴趣都转向了麻将桌。今年在孩子们的鼓动下,才开始指导大家自制豆酱。
在选择蚕豆还是*豆之间,大部分成员的意见偏向于后者。蚕豆酱成本略低,但是酱味的鲜美度略逊一筹。其实这个方案我是保留看法的,因为蚕豆是本土出产,品质来源都有本证,*豆大豆则辗转而来,是否转基因抑或有其他问题,不得而知。而且蚕豆酱的味道质朴,恰好不是那么夺人的鲜美,才可以陪衬出家常滋味。不过少数服从多数,还是*豆酱吧。
根据需要,首先选择适量的*豆,冲洗去表面的浮尘浮虫之后,入清水浸泡一夜。待发涨之后,下锅煮熟。
然后是碾碎。过去是以石磨碾子,现在手头别无长物,则因陋就简,纯粹以白菜剁碎,我笑曰,太愚蠢的方法,对曰,那你拿个不愚蠢的方案来。哑然......
蚕豆酱一般和以面泥成酱饼,但是*豆酱往往单纯发酵,这是不是其更加鲜美的原因,不得而知。
将细碎的*豆泥平铺入匾子,置黑暗密闭空间等待霉变,在覆盖物的选择上,我们又争论了一番。哥哥认为荷叶桑叶均可,我则坚持以古法。母亲说,从前她们都是采*荆叶覆盖,我认为,民间智慧经由千年演化而来,既然老祖先选择了*荆叶而不是荷叶桑叶,肯定是有他们实践的道理,所以必须要遵守,最终由一位农村的朋友,帮忙弄了些*荆叶来,才算过关。
*荆叶*荆叶,又称*荆条,*荆藤,和艾蒿类似。在发酵的过程中,除了充当驱虫草及辅助上霉的作用,尚有什么优点,亦无法确知。
*豆酱*豆酱霉变的过程尤其重要。这也是为什么优质的*豆酱只能在梅雨天才开始制作的原因。因为只有梅雨季的湿热,才可以保证优良的发酵霉变,美味的氨基酸也就此悄然出现。在此步骤中,豆泥不可以见光,也不可以见风。否则霉上得不好,豆酱的口感要大打折扣。
待白色的霉菌变成*色,酱饼渐渐成型,就进入至关重要的一关,暴晒。
暴晒的天气一般由小暑开始,此时梅雨季结束,江南进入一年当中最晴热的夏天,将酱饼稍晒几天之后,便可以入缸。酱缸消*洗净,开水入盐浸泡,根据口味,可辅以辣椒、姜丝、白糖等物改变原味,一般入盐即可。
接下来,在一个微风轻拂的清晨,将酱饼放入酱缸,不停搅拌,使其与盐水混合。然后将酱缸继续放在*日头下暴晒,日晒夜露,使其接受自然的精华,但切记不可淋雨,否则酱便做“坏”了。或晨或夜,日日搅拌,酱色渐渐深暗,酱香依稀浮现。则距离大工告成之日不远也!
*梅季本来是一年当中最难捱的时光。这段日子,汗水黏在身上,永远黏糊糊地不能干透,既闷又湿又热。碰到连绵的阴雨,则更是容易令人心情抑郁,书籍衣服都容易生出霉斑。待到梅雨天终于过去,接踵而来的酷热,又是一年之中的顶点,实在不是很舒适的天气。
但是聪明的祖先,却在这样湿热酷热的季节中,发明了酱。伏天的酱反而成了最美味的酱。在稍显漫长的制酱过程中,慢慢等待美味的成型,日子也变得不难难熬了......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