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王蓉实习生易建旭图片由西山坪强戒所提供
“究竟人为什么要吸*？直到昆哥和阿芬死后我才明白，吸*是因为空虚。那么,究竟是*品恐怖，还是空虚恐怖？”
电影《门徒》中，吴彦祖最后的对白，把吸*者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
李珈每天面对的，就是多名这样的吸*者。
每个人吸*的原因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染上的是一种几乎戒不掉的东西。
有位吸*者告诉她，每当那种蚀骨挠心的感觉出现时，无论清醒时多么抵触*品，那时第一反应还是找出注射器，推进自己的静脉。一瞬间从头到脚趾头都平静了下来。
李珈所做的工作，就是帮人战胜这种虚无的快感。
▲李珈给戒*人员上德育课
对抗空虚的“武器”
李珈所在的单位，是北碚区西山坪强制隔离戒*所。这里海拔米，林木茂盛空气清新。多名男性吸*人员，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山区里进行强制戒*。
这里与南岸区女子强戒所一起，去年被列入全国首批统一司法行*戒*工作基本模式试点单位。而李珈所在的教育矫正中心，则是西山坪所试点的重要关节。
教育矫正的任务，是改变戒*者的错误认知，给他们新的希望与信心。
更直白的说法是：帮他们戒掉心瘾，不再复吸。
如何把复吸率尽可能控制到最低？如何让这些惯遭冷眼、甚至无一技之长的人重新找回生活的勇气？李珈的秘密武器是：豆子。
李珈说的豆子，其实是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植物种子和五谷杂粮。把它们通过粘、贴、拼、雕等手段，利用其它辅料粘贴而成的山水、人物、花鸟、卡通、抽象等画作，运用构图、线条、明暗、色彩等造型手法特殊处理形成的图画，就是五谷画。
用几百上千颗豆子制成一幅五谷画，磨人费力。去年开始让戒*者学习时，脾气不好的直接摞摊子：“我都三四十岁了，你喊我来做HelloKitty？”
但是，如今这成了抢手活，为啥？
▲戒*人员精心制作五谷图
一幅画里的初心
“老师，你看我这样贴要不要得？”
“前面部分贴得还可以。到这里就不行了，看嘛，又歪又不平整。你这是典型的虎头蛇尾，前功尽弃哟！”
“老师，这个芝麻好小好难贴，有没有啥子诀窍呢？”
“五谷画没有捷径可走。必须凝神聚力，坚持一个标准到底。一粒粒贴上去，均匀美观的，可价值千金；一把把撒上去的，七拱八翘的，一文不值。”
……
走进西山坪所五谷粮食画特色工坊，常常会听到这样一些发生在指导老师和戒*者之间的对话，看似平常却又暗含哲理。
这样的五谷画培训，每周一次，已经开展了一年。
其实，李珈负责的教育矫正工作，用过很多办法：跟同事一起搭建图书阅览室、搞课堂化教学直播……在特色教育上，她甚至考虑过用“分豆子（把*豆绿豆分别夹到碗里）”的办法来锻炼戒*者的专注力与耐性。
但如何为戒*者选择一门既能煅练意志、打发空虚、又能掌握就业技能的学习项目，一直是个让她头疼的问题。
直到有一天，领导跟她提起了五谷画。作为“小白”，她从零开始了解这门传统技艺，并请来了著名的五谷画传承人唐大焱给戒*者作指导。
▲五谷画的材料主是不同的粮食
“首先，这是一门非遗手工，文化底蕴深厚。制作时要经过描图、镊取、粘贴、上漆等过程，让制作者感受到艺术之美与工匠精神，有手艺人的成就感，能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
其次，最简单的五谷画，一个人完成也要两三天。一粒粒挑选、粘贴粮食的过程，就是一个修身养性的过程，能快速让人身心沉静，进入“忘我”状态。“很多人就在这个过程中，摆脱了空虚，找回了失去的初心。”
戒*者最怕的，是回到社会上一无所长。而五谷画最实际的作用，就是面对戒*者时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重庆现在是打卡城市了，用这个制作一些地标建筑图，何愁不能用手艺赚钱？”
但这门手艺学起来并不简单，不但要有耐心，还要有协调的手眼能力。
首批参加学习的三百多人，分为两类：有一定艺术兴趣与天赋的，和脾气暴躁需要静心的。学习之初，有人偷懒，只挑大的豆子作画，品种少、不按朝向排序……但是，很多人看到自己的第一幅作品时，心里有了别样的感觉：原来，我可以的！
现在，许多戒*者不但有了“老师傅”的范儿，还会搞创新。记者看到，一位戒*者用数千颗黑白芝麻粒制作的林肯画像，惟妙惟肖；另一幅作品“好吃狗”，作者则不拘于所里提供的二十多种五谷原料，自已用红米打成粉末作背景，让画作更有立体感。
▲戒*人员所作初阶段的金鱼五谷画
被豆子挽救的爱情
这些豆子，真的挽救过爱情。
初入西山坪所那年，33岁的余文（化名）是一位企业高管。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品，好奇心使他上了瘾。当时的他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家里还有深爱的妻子。但妻子对他非常失望，甚至有了离开的想法。
巨大的落差和患得患失的心理，使他时而狂妄，时而沮丧，时而高傲，时而自卑。有时管理人员喊他，他也是爱搭不理的样子。“很多人看似表面很平静，实际上内心却暗波汹涌。”
性格急躁加上自控力不强，他在练习五谷画时丝毫不考虑排列顺序和老师教学的内容。但是李珈发现，在第一次五谷画制作任务中，他一眼相中了“爱心天鹅”这个图案。
李珈在他身后辅导时，看见他无比细心地描图，用镊子夹取粮食拼贴。上千颗米粒在他手下变成一对美丽的白天鹅，数百颗红豆在他手下成为一颗红心。
“快到会见时间了。作为一个女人，看到这样用心的礼物，怎能不感动呢？”李珈鼓励他。
仿佛躁动不安的心有了寄托，余文开始期盼着上特色教育课。
亲情会见时，他带上这幅“爱心天鹅”，隔着玻璃向妻子展示。“我当时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给妻子看五谷画，在悄悄抹眼泪。妻子终于同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李珈回忆。
▲扇形五谷画
矫正者的付出
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李珈的手机淘宝上，大多数订单都不是给自己和家人买的。
包括胭脂口红BB霜。那是给戒*者表演节目时的化妆品。还有数量繁多的作画工具——镊子、胶水、上漆的桐油……为了找更便宜的画板，让更多人接触到五谷画，她搜遍淘宝终于找到了替代品——PVC塑料硬胶版，10元一张，裁剪成四张画板大小，每张成本仅2元多，比以前用的画板节约了40多元。
哪怕是贴在画上的作品标签，她也会根据作品色调选择不同颜色。“这体现了对作者的尊重。戒*者，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她甚至考虑为部分优秀的作品发证书。
▲花鸟五谷画
“李科长这样的工作强度，她老公都有意见了。”该所副科长*雪梅告诉记者，李珈通宵加班不止一次了。除了前年母亲脑膜瘤手术，她年假几乎没耍过。无论什么活动，她总是把总体工作细化完，才交给同事。”
就连那次手术，她也没忘记手上的工作。很多报告，医院过道上，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的。去年“6.26”戒*日，母亲得了滑膜炎，她就在诊室外，用处方笺记下了整个活动安排，再用手机发回单位。
西山坪强戒所教育科6个人，和她几乎一个样，每天在山里忙得团团转。
▲骏马奔腾五谷画
教育科的工作繁重而琐碎，但真正压力却更多来自于戒*者。来这里戒*的每个人，都像被生活重锤的牛，她只想帮他们“找回一点初心”。正如她一直坚信的八字箴言：致力矫正，功在不舍。
每天，她一大早就进入这座大山，无数次看着一个个戒*者带着不同的故事来到这里，怀揣着新的希望回到社会。17年来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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