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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永清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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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热热闹闹的正月眨眼之间就溜走了。那天去乡下采访古筝制作的老艺人,回来时已到吃饭时分,我们几个一商量,便就近找了个小饭店。饭后结账时,我忽然闻见了一缕久违的料豆的香味。闻香望去,果然有一小袋料豆映入眼底。尽管早已吃饱,我的馋虫还是情不自禁地从心底爬了出来。“呀!炒料豆!!!又到二月二了吗?”我惊讶地问老板娘。“是啊,又到龙抬头的日子了。来,吃一把炒蝎子爪吧。”老板娘见我如是问,边眉开眼笑地作答,边热情地抓起一把料豆递过来,“吃点吧,刚买的!”一声“炒蝎子爪”,立马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便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要知道,这可是我孩童时期的语言啊,这可是我孩童时代的最爱啊!捡一粒料豆放进口中慢慢咀嚼,一股清香在瞬间溢满肺腑。
“娘,你就给我炒料豆吧!你就给我炒点蝎子爪吧!”吃着老板娘给我的“炒蝎子爪”,小时候缠着娘炒蝎子爪的情景一下子就涌到了脑海。为了能说服娘,我把料豆和蝎子爪两种称谓混在一起,反复央求反复缠磨,直至娘答应才高兴地离开,根本不想家里的处境和娘的难处。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我心中就涌起一股暖流,那份独特的情感马上就化作了泪花,晶莹了我的眼睛。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炒料豆。”这是我童年的歌谣,也是我家乡千年流传的谚语。炒料豆,是家乡人对炒*豆的独特称谓,又叫炒蝎子爪。每年二月二时,人们就会把一些*豆放到锅里伴着沙土炒,等炒到一定火候时捞出锅,再把沙土筛净,放到口里一嚼就碎,那一股特殊的香味让大人孩子都特别爱吃。这也是人们对料豆特别垂青的原因之一吧。
小时候,我喜欢叫料豆,不喜欢叫蝎子爪,不仅因为好叫,还因为我怕蝎子。吃蝎子爪,多难听,多恐怖哦。等我走进了学校,我又不喜欢叫料豆了,改叫蝎子爪。为什么呢?因为同学们都说料豆是给牛吃的,只有牛才吃料豆,吃料豆的都是牛,都是牲口。基于这个原因,我改口叫蝎子爪了。其实,让我心甘情愿地叫蝎子爪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知识的力量了。上学后,我知道二月二这天已是“惊蛰”之后了,阳气上升,各种冬眠的昆虫陆续复苏,爬出了地面,尤其是蝎子、蜈蚣、臭虫,更是让人讨厌,这也是人们立志要在这一天把蝎子爪炒掉的含义。那时候,我还天真地想:只要炒了蝎子爪把它吃掉,蝎子就不能随处爬了,多好啊!
尽管二月二有各种大人们非常看重的民俗,比如用草木灰围仓、引龙什么的,但它似乎更是属于孩子的。记得儿时,离二月二还有好几天,许多家境好一点的人都会率先炒起料豆来,那种香味不一会便能飘遍全村,引来一群群的小馋*。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在临时搭起的大锅里来回翻炒,眼睛紧盯着在沙土中时隐时现的料豆,贪婪地吸允着料豆散发出来的清香,甚至有的还会流出口水来,馋得直咂巴嘴。往往这时,灰头灰脸的大人们总要赶“馋*”们走,因为炒料豆要用沙土炒,所以炒料豆的现场尘土飞扬。可“馋*”们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就算沙土被风一刮弄脏了衣裳迷住了眼睛,也不愿意离开。尽管大家不愿意离开,可大家也都明白,别看大锅很大,可往往是锅里的沙土多,而料豆则很少。人们过惯了穷日子,就是家里的豆子稍微多一点,也不舍得炒很多,毕竟那是一家人的口粮。说实话,在那个时候,谁要能第一个吃上料豆绝对是极为荣耀的事情,很多小伙伴都会围绕在他身边,仿佛他就是一个王子。
有了第一家炒料豆的,我们往往会看上一阵子,便不约而同地一哄而散,各自跑回自己的家,去缠磨自己的爹娘赶紧为自己炒料豆,并会为自己的要求找到言之确凿的证据:谁谁家和谁谁家都已经开始炒了。面对我们巴望的眼神,再紧巴的爹娘也会动容,何况吃料豆还能辟蝎(邪)呢?现在想起来,爹娘能在当时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大方”地给我们炒料豆,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眼馋别人家的孩子是其一,主要的还是想为自己的孩子辟邪吧?做父母的,谁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父母答应给炒料豆了,我们便会欢天喜地地相约去挖沙土。炒料豆的沙土需要那种最细腻的滑滑的沙土。这个时候的我们是最愿意干活的了,挖罢沙土回来,就赶紧忙着摊开晒干,再赶紧仔细地用细箩筛干净,然后就赶快缠着爹娘快炒。炒料豆的活往往是母亲的专利,所以在母亲面前,我们的胆子就更大了些。为了能吃上那又香又酥的料豆,我们都宁愿做平时谁都不愿意做的“火头*”。
料豆炒好了,我们便会装满口袋,边吃边和小伙伴们炫耀。上学了,我把料豆也叫成了蝎子爪。在学校里,什么样的学生都有。每到二月二,学生们都会把蝎子爪带到学校竞赛,看谁家的蝎子爪炒得最好看最好吃。到了现在我都忘不了:谁家的蝎子爪粘上了糖面特别甜,谁家的蝎子爪在盐水中泡过特别可口,谁家的蝎子爪把面棋子和*豆一块炒出来了特别馋人……这样的蝎子爪,对我们这些农家孩子来说,更是极品中的极品了……可当时的我们,连果腹都是很困难的啊!有一年,我们家特别穷,家里没有一粒*豆,可娘看着我们几个的眼神,硬是给我们炒了玉米来代替*豆。就是这样的炒玉米,也让我们几个着实地高兴了一阵子,哪里还敢去奢想什么极品中的极品呢?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父母的爱依旧温暖着我那颗不变的童心。
长大了,我再一次改口,把蝎子爪叫成了料豆。不为别的,只为儿时那份纯真的情感。如今又是料豆飘香的节气了,家乡的料豆啊,我曾经的蝎子爪,它还是孩子们的最爱吗?如今的二月二,还是孩子的二月二吗?从街上买回来的料豆尽管喷香,可它能代替父母亲手炒的料豆吗?它还能代表父母的那份爱那份深情吗?我们大了,父母老了,再也不用给我们炒料豆了,就是炒,也不用作难了,可我们呢?我们该还给父母什么呢?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炒料豆”,想起这句童年的歌谣,我就想起了远在乡下的父母,想起了他们为我炒的料豆。那外香里脆,亮晶晶、*灿灿、脆生生、甜津津的料豆啊,那熔铸于料豆之中的父母之爱啊,就这样成了我一生也难以割舍的情结。
作者:吕永清,词作家、诗人、散文作家、编剧、文化活动策划、撰稿人,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郓城作协、音协副主席、郓城志愿者协会名誉主席,现工作于郓城县文化馆。先后在百余家国家、省市级报刊、电台、电视台、舞台上发表作品两千余首(篇),作品荣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府奖一等奖、中国广播奖金奖、铜奖、中国曲艺“牡丹奖”“奋发文明进步奖激励奖”等二百余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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