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忙假
包宇
只有农村的孩子，才能享受秋忙假的待遇。假期从国庆节开始，两周结束，目的帮助农忙。
农忙，主要是大人，孩子们的事是放羊。每家都有三两只，适龄孩子每家都有一两个，一个村加起来是不小的数目。
一块地大豆割光了，余下丰厚的豆叶豆茬，还有青中透*的杂草。杂草都结了籽，厚厚的、沉甸甸的，羊吃了很管饱。此时放羊最省事，三五成群的羊在一个头羊的带领下，在这些个草地上悠闲地吃着草。三五成群的孩子也在一个大孩子的带领下玩着游戏。
镢头家的那只老绵羊个大体壮，头上两盘弯角虎虎生风，是头羊不二人选。有了头羊的强劲，瘦小的镢头也显得威风八面，手下有爱国、双喜、尿罐、石头等亲兵亲将随呼左右。
“亲兵亲将”是小说《李自成》里的话，那位明末起义领袖给孱弱的镢头留下无穷无尽的想象：多少时候把自己想象成为一位头戴毡帽，身佩披风，胯下乌龙驹，手提花马剑的英雄。身边一顶大草帽，一块塑料布，一柄木头剑，一头老绵羊，装备齐全，只可惜老绵羊不能骑，但抖动一下绳子，催动老羊飞快地跑，也是件驰骋疆场的快事。
镢头的头羊用一根长长的绳子固定在一块草密的地方，其他几只羊也就跟着它一圈一圈画圆似地吃草。孩子们四散分开搜集豆叶、豆根、豆枝，再找到没有割完豆秧，抱一些过来，还有晒得半干的花生秧子，豇豆秧子……一堆火生起来，劈里啪啦烧了一阵子，大豆、花生、豇豆被烧熟的香味也随之而来，柴草被烧成黑乎乎的一片。火尽灰冷，从灰中扒出一个个黑不溜秋东西，手辗一辗，吹一吹，露出焦*炸裂的豆子，吃一口，喷香！
个大体胖的双喜，因脸鼓嘴尖加上抹黑的嘴头，一下子成了*子的老总总。石头、尿罐的腮帮上嘴头上黑一圈、脸上黑一道，都成了一个个小黑*。大家拿着烧残的半根棒子杆舞一阵子，打上一通。闹得不可开交时，突然谁喊了一声：哎呀，羊呢？
再一看，羊群在盘角老绵羊的带领下，早跑到西边的红薯沟里去啃红薯秧，这可不得了，如果让看青的憨二羔看到，肯定会骂一通，于是大家忙着挥动手中武器去赶羊。
居家小院里已是成堆的棒子，有的没扒皮，有的没刻粒。两棵枣树的枝桠上挂满了用棒子皮扣着的成双对的棒子。晚饭较丰盛：煮嫩棒子、春红薯、毛豆角，菜是凉拌萝卜条，盐、酱油、醋、葱花、蒜泥等，奢侈一点的滴几点香油。喝的是好面疙瘩汤，水烧开了，麦面（好面）洒几点水拌成小面疙瘩倒入锅中，再次水沸，满锅泡沫即可，面少是汤，面多就成了糨糊，糊墙做鞋底的袼褙兼而用之。
饭毕，打开话匣子（收音机），在一阵子漆里呼哧的电流声中找到了刘兰芳的话说开国公武昌候岳飞岳鹏举……在《岳飞大战金兀术》的故事中，一家团坐扒玉米。灯笼是四块玻璃加铁皮框架扣成，油灯是墨水瓶里放根灯焾子，用剩的柴油燃烧起来发*的火头，黑黑的长烟。傍黑时点上一阵，待到月上梢头，清辉漫天，灯笼的作用已不大。手中的棒子穗互相挤压，**的棒子粒在手中飞舞，不大一会儿，鞋筐子里、簸箕里、箢子头里堆了大半下子玉米粒……忽然，不知谁说了一句，广播结束了，该睡觉了。广播是墙上的黑话匣子，每家一个，农村很少有钟表，话匣子的一日三次播音便是农村钟点，第一次播音的开始是孩子们早上起床上学的时间，第二次播音开始，便是家长做午饭的时间，第三次播音结束是孩子上床睡觉的时间。
白天的活依旧是放羊，有时帮着打豆子。打豆子也叫炸豆，豆棵上的串串豆角，在秋阳的曝晒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响，*豆粒子从豆荚里跳出来落在场地上。镢头和父亲把小山似的豆垛用杈子摊开，让他们尽情地享受阳光。中午时分，二哥开着手扶拖拉机在厚厚的豆秸上“通、通、通”地转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把豆秸碾软压碎，方才作罢。接下来是是杈把、扫帚、扬场掀的活了。夕阳下，身高马大，健壮如山的父亲带着几个孩子堆豆秸、筛豆角、扫豆荚、扬豆粒……在一阵如雾似烟的豆毛飞舞中，一堆丰收的喜悦呈现在人们面前。
说到豆毛，就会想到秋雨。秋假里，雨细如丝，不急不忙，不愠不火，满天飘洒，俗称雾拉毛子雨，也叫豆毛雨。一场豆毛雨也许会把大人窝在家里打它一晌、半晌牌，小孩却不行，娘会带着他和妹妹拾豆子。大田里，自留地里都是披着塑料布拾豆的孩子。
“金豆豆，银豆豆，圆不溜秋的红豆豆。一粒粒，拾在手。丰收的果实不能丢……”音乐课上的这首《拾豆豆》正是我们拾豆子的伴奏曲。雨水浸泡的*豆，变大变胖，白白的像个胖娃娃。还有性急豆子已长出青青的豆芽。一颗颗躲在豆根泥土中，路边的车辙缝里，经雨一打，个个露出头来，捡拾非常方便，半晌可捡一布兜兜。由于谁捡归谁，不属颗粒归仓之列，孩子们捡得非常起劲。捡这些水浸豆不仅可以生豆芽，还可以给老师交《拾豆子》类的作文。
玉米、*豆、花生的功课即将做完，一车一车的农家肥（草木灰及人畜的粪便）运上田间地头。拖拉机成天带夜的突突突突忙碌着。耕、犁、耙、平，一块块农田整得四平八稳。“咣当咣当”的耧铃声响彻田野，浸泡着农药的麦种落入黝黑潮湿的泥土中……播种时绝不敢出来放羊，地上的麦种都有农药，羊不小心误食就会丧命。孩子们跟着耩地的父辈们跑梢子，兄弟姐们四五个，拉着耩子，在平整的乏土地里，来来回回，跑了一圈又一圈，跑了一回又一回……
玉米、大豆归了仓，小麦、豌豆下了地，假期也到了尾头。有一天，终于欣喜地发现：明天该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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